2008年11月13日 星期四

看看西藏 想想自己





古修久美,一位從安多拉卜愣寺來的僧人,訴說他本人在3/4月藏地各地廣泛抗議後的親身經驗。

這篇二十分鐘證言的翻譯,在內容上正確,但並非每個單一詞彚、字句、形容說法的直接翻譯。指稱中國公安武警、拘留所的人員的身份者,皆是從藏語的口語翻譯而成,也許並非完全正確。

今年,在藏曆二月十五號,(2008年3月22日),就在寺院裏的一個集會結束後,我到市場去。在那裏,我坐在一個計程車招呼站的旁邊,並且修補一隻鞋。 就在我要返回寺院時,我的行動電話上來了一通電話。我查看手機,但其上沒有顯示來電的號碼。突然之間,一輛白色的車輛出現了,然後在我面前停下來。四個軍 人逮捕了我,把我拖進車輛裏。我回頭,看到一位尼姑,我大叫:「阿尼!阿尼!」(藏語的尼姑)好幾次,確定她看到我被逮捕了。我人一被丟進車子裏,他們就 把我的頭用黑色的布蓋住,然後用手銬把我的雙手銬起來。我的頭有槍頂著,我的身體被壓平,他們把我帶到武警的招待所去。

這個招待所位於本地公安派出所的後面。在那裏,他們把蓋著我的頭的黑色布拿開,但還是讓我的手被銬著。之後,他們搜我的身,拿走我的手機、錢包、所有的東 西。我被放在一張椅子上,手被銬在背後。一位年輕的軍人用一支自動步槍指著我,然後用中文說:「這枝槍就是製造來殺你的。你一動,我就一定會射擊,用這把 槍殺死你。我會把你的屍體丟進垃圾堆裏,沒有人會知道。」我聽到他說這種話,然而我對於指著我的頭的槍並不感到害怕,而是因為這個人不僅是個軍人或警衛, 還是一位執行法律的官員,然而他居然在這裏拿著槍指著一個平凡的老百姓,然後說出這樣的話‧‧‧〔讓我很難過‧‧‧〕好像我的心都碎裂成兩半了。

這是一個有權力的民族騷擾與壓迫一個小民族,一個大國製造武器殺死一個小民族;如果他們在低層這樣做,無疑他們在高層做更糟糕的事。他們壓迫與謀殺藏人的 方式,還可以一面把槍對準我們,一面說出這種話,讓我非常震驚。居然告訴我,藏人會被殺死,而我們的屍體會被丟在垃圾堆裏,沒有人會知道--我們的待遇甚 至連豬狗都不如。如果其他人的狗或豬被殺死了,至少還有人會出面表示擁有這些動物。為什麼藏人死後不會有人出來指認領回?我們被命令,甚至不能在我們藏人 同胞死後出面收屍。當下,我瞭解到族群之間根本沒有平等。

在關押期間,他們問我的許多問題是:「達賴喇嘛煽動你嗎?」「達賴喇嘛叫你打砸搶燒嗎?」「你怎麼看待達賴喇嘛?」對我來說,我是佛教的信徒。達賴喇嘛就 像是我的生命,心與靈魂。這種看法不是我才有的。對於六百萬藏人,達賴喇嘛是此生的靈魂庇護所,也是來世的依止。達賴喇嘛致力於世界和平,而受到廣泛的尊 敬。他就是世界和平的支持者擁護者。他已經建立起非暴力的道路。我完全拒絕達賴喇嘛就是打砸槍燒的幕後主腦。達賴喇嘛不可能鼓勵這樣的事情。即使是一個平 凡的和尚如我,也不可能叫別人去打砸搶燒。

聖尊達賴喇嘛是六百萬藏人的靈魂。沒有人有辦法讓我們與他分離。作為一個藏僧,歷史上,我跟他擁有師徒的關係。我們一定得維持這種關係。我們對於達賴喇嘛的信仰是不會動搖的。這就是我對於我如何看待達賴喇嘛的問題的答覆。

在拘留所關押幾天後,他們把我帶到監獄裏。在監獄裏,士兵用中文的「一二三」命令我們,但我們之中有些人聽不懂,他們因此而辱罵我們--他們叫我們「禽 獸」「笨蛋」,還用警棍打我們。我們問他們,為什麼要打我們,他們回答,「你們聽不懂中文」,然後嘲笑我們。我的問題是: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裏明文規 定,在不同的族群的不同地區,應該使用當地族群的語言,而當地族群應該擁有自治的權利。那麼為什麼在藏區,不但不使用藏語,藏人還被口頭上被辱罵為「禽 獸」「笨蛋」,而且還被肉體毒打,就因為藏人聽不懂中文?

我們囚犯之間,不管做了什麼,不管年紀差別如何,待遇都是一樣的。例如,有些僧人才十四十五歲大,有些僧人已經六十七十歲了,還是被逮捕。而且不管我們是 否參與抗議,也都一樣被關押。我們衣不蔽體,腳上沒有鞋子。他們把兩個僧人綁在一起,放在車上,然後載走。他們被丟進車裏的方式,就好像你丟木頭的方式。 即使其中某些人的頭部受傷,其中有人手臂折斷,他們還是全部被送到監獄裏。親戚友人被禁止送食物衣服或寢俱。我們必抱在一起才能抵禦寒冷。為什麼我們被如 此毒打,原因就在我們是藏人。為此,我們覺得非常哀傷。

我們被帶到卡秋(中文稱為臨夏,位於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)的監獄裏。所有的犯人都是漢人與回人。我們是唯一的藏人囚犯。每天,光著腳,我們必須清掃尿液 與糞便,還必須洗地板。在監獄裏,我們被迫脫去僧人的袈裟,穿上俗人的衣服。我是個佛教僧人,叫我脫去袈裟穿上俗衣,然後手銬著被帶走,赤著腳,關在一輛 車子裏,是十分羞辱的事情。在監獄裏,居住的狀況非常差--沒有足夠的食物飲水,也沒有衣服穿。甚至連一條可以擦臉的毛巾都沒有。

我在那裏被關了一個月,其間,我一度數日數夜被手銬並且維持一個姿勢不動。在審訊其間,我被指控裏通外國:跟達賴喇嘛、桑東仁波切、阿嘉仁波切有連絡,還 說我必須承認我有這些海外關係。他們還告訴我,我也跟境內的學者與教師串通。「你過去涉入各種活動,還領導組織。你還打電話到外省去。你做這些事,完成了 什麼?你為什麼印西藏旗?印了幾面西藏旗?你的小組裏有多少人?」以及「你別無選擇,只能接受這些罪名。」他們會把我的手用繩子綁起來,吊好幾個小 時‧‧‧他們把我從天花板吊著,我的腳碰不到地。然後他們用拳頭狠力打我的臉、胸部以及背部。最後,我終於失去知覺,被帶到醫院去。當我在醫院醒過來,他 們就把我又帶回監獄繼續吊我、打我。結果是,我又昏迷,他們又把我帶到醫院。有一次我被持續地毒打了兩天,沒有東西吃,也沒有水喝。我的腹部與胸腔都很 痛。第二次,我在醫院裏昏迷了六天,沒辦法睜開眼睛或開口說話。

最後,我快死了的時候,他們把我交給我的家人。我被釋放時,囚禁我的人對省級的官員說謊,說他們沒有打我。然後,他們又對我的家人說謊,說他們沒有打我;他們又讓我在一個文件上蓋手印,說我沒有被刑求。結果我必須待在一家醫院二十天,花兩萬元才能得到醫療。

我一回到寺院裏,朋友就告訴我,有一百八十個僧人被逮捕。僧人們沒有做錯什麼事。我們的資深同修,以及院裏的喇嘛都被逮捕了。他們被強迫在晚上顛著腳站立,還被槍托打擊背部。中國人打僧人的脖子時,他們還用僧人的行動電話拍下照片。

我也發現,在武警軍人在我們的寺院進行抓捕時,他們偷走了佛像,錢財,個人的財產,甚至把寺院與僧人宿舍的食物都偷走了。顯然,真正搶劫殺人的,就是中國共產黨的軍人。他們從事非法行為,而我們就是被逮捕、毒打、刑求與殺死的人。

還有,我們被指控跟達賴集團勾結,還煽動群眾暴動。如果這裏真的有族群平等,言論自由,以及宗教自由,為什麼我們不能禮拜我們心中信仰的人物?就在我們面 前,他們踩踏達賴喇嘛的法相,用槍托打破相框,把照片撕碎,然後用火把碎片燒掉。我們是藏人,是佛教徒,當我們看到我們崇敬的物品被用腳踩踏,被撕成碎 片,這是沒有辦法修補的行為。當藏人打破幾扇窗戶,他們說這樣的行為造成數百數千萬元的損失。但是,你要怎麼衡量我們最尊敬的人的法相被用腳踏所造成的心 靈傷害?中國領導人說他們的目標是要達到一個和諧的社會,但同時他們繼續詆毀達賴喇嘛,一個所有藏人都很尊敬禮拜的靈魂導師‧‧‧我們最珍視的被貶低被踐 踏,我們怎能開始感覺到和諧?

這段時期,僧人被斷續地毒打。不只如此,跟記者講話的僧人還被警棍痛打,腳被打斷;他們用電擊棍打某些人的頭,或插入他們的嘴巴--電擊棍會影響他們的大 腦,有些人因此而殘障‧‧‧好像瘋了。我們忍受這些折磨。現我們主要的希望,是國際媒體與聯合國的調查員來到西藏,並且查出真正的情況,然後評估證據,作 出報告。這是我們主要的希望。

中國人告訴我們,藏人做了非法的事情,所以他們逮捕我們,打我們,甚至殺死許多人。許多人都逃到山裏,不敢回家,不敢回到親人身邊。如果世界的媒體可以看到這些事,然後做出報導,對我們會有很大的幫助。

達賴喇嘛沒有煽動我們做任何事。聖尊沒有告訴我們要為獨立奮鬥。聖尊沒有說過這種話。我們之中有很多人都支持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,以及使用和平對話來解決 西藏議題。但我們對於今日受到極度的壓迫感到很哀傷。今日,我就是真相的見證人,告訴媒體,藏人被殺死,在監獄裏被刑求,還有許多被迫逃到山裏、害怕回家 的人,所以媒體可以真實地報導這些情形。這就是我的願望。

公安廳與國安局來的官員,以及工作隊來寺院裏我的房間裏巡查,而且對我嚴密地監視。即使現在,有一個人正在監視我。我不准出門,不准打電話。我有一本很厚的中國憲法要研讀,我被命令要寫下自白檢討。雖然我不是身處監獄,我還是沒有任何自由。

這些日子,當局採取了各種行動對付我們,不只是在拉卜愣,不只是在安多,還有在康,以及中藏。許多藏人被殺死,許多人被壓迫,被逮捕。我們聽到超過兩百位 藏人被殺死,數千人被逮捕。然而毒打與逮捕尚未停止。我們聽不到任何消息;我們不准看新聞,或者安裝衞星天碟,也不能聽廣播,不能看從美國與其他外國來的 新聞。我們被命令只能觀看與聆聽地方的廣播與新聞。我們被告知不能與外國人講話。這就是現實,言論自由在哪裏?宗教自由在哪裏?

西藏人民正在忍受各種苦難。對我個人而言,我是拉卜愣寺的佛教僧人。我是今年被逮捕的眾人之一。我對看守我的獄卒說:如果你殺死我,這樣一切就了結了。但 如果我能出獄,然後有機會的話,我就會說出我所經歷的折磨;我會以見證人的身份,告訴世界的人,我的朋友所遭遇的痛苦,並且向媒體報告這裏的情形。

即使我被釋放,我被警告不能說出我被打的事情;我被警告不能與國外的人連絡。但我不能對我所經歷的折磨保持沉默,也不能對我的友人的痛苦保持沉默。這就是為什麼我今日告知你這些事的原因。因為藏地今日還有嚴厲的鎮壓,以及對藏人行動的限制。

這些日子,當局告知我們要支持奧運,但這裏的藏人甚至不准旅行到蘭州,更不用說到北京去觀賞或支持奧運了。我們甚至不准走到僧舍的外面。因為奧運,連傳統的節日,慶典,宗教儀式都被禁止了。

到處都有軍隊駐守。在屬於我們寺院的榖倉裏,他們用稻草作假人,然後讓假人穿上藏裝。中國軍人用它們來做刺槍演練。似乎他們的敵人是西藏人民,以及穿著袈 裟的僧人。不是所有被捕的藏人都有參加示威抗議。為什麼他們用刺刀刺殺穿著藏裝的稻草人來作為軍事練習?中國人把藏人視作敵人,受苦的不只是僧人‧‧‧即 使是藏人公務員,學生與平凡的藏人‧‧‧大家都在受苦。這個大政府,大國家,大民族,正在使用武器,坦克與砲彈,來攻擊一個小而貧窮的民族,藏族。成千上 萬的軍人包圍著我們。他們下令:「殺死不聽話的藏人」。

在二十一世紀,世界的人們正在走上世界和平的道路。熱愛和平的人以及真理的支持者,應該暴露中國遮蔽媒體,限制記者採訪西藏的真相的事實。我希望世界媒 體,聯合國與人權組織注意此事,並且對藏人目前的情形找到解決的方案。你們可以對中國施壓,讓中國與達賴喇嘛的代表進行有意義的對話,找到中藏議題讓雙方 互惠的解決方法。西藏內部的藏人的希望與心願,就是邀請達賴喇嘛來到西藏。中國共產黨說穩定與團結是國家的重要目標。如果達賴喇嘛與中共可以透過對話解決 藏中議題,就會佳惠於中國人與藏人。真正而持久的和平、穩定與團結,沒有理由不能夠達成。